转世
大多地界都有个不成文的老传统。
——老弱病人在身体不好时会为自己备一副棺材,有些家庭是为着彰显财力,也有是为着少拖累旁人,或是为着将灾病吓退以做冲喜。
家里的老一辈见着林氏久病不起,便对林寻松提出了买棺一说。
——林寻松听闻这话当即脸色一变,亏得有多年涵养才压得下火气,没当即发作将那些族老轰出家门。
反倒是里间的林氏听后一通思索觉得有些道理,她劝说林寻松,说这是早晚的事儿,提前备着也无不妥。
林寻松见发妻眼底是一如既往的澄静,半点没有委屈求全意思,像是打心底就这样认为的,也再没得话说。
“——既你这样说,那我就去寻一副最好的。”
林寻松特意留了空闲日子去寻上好的棺木,因为他对此事颇为重视,也不免亲力亲为了起来。
这几年各洲祸事不断,大多商铺皆受重创,除了诚洲外,其他洲皆是寿材铺生意最好,大量的珍惜木材被运往各地,诚洲的则仍是良莠混杂。
林寻松摸着木材冰凉的纹理,想到夫妻二人要被这小小一方棺木隔在地底,是怎么看都觉得差点什么。
因此耽搁了数日。
林氏就是在这期间离的世。
府上高结的红绸与灯笼换成素白的绫。
传讯的人已将丧事散布出去。
当林寻松差人抬着一对儿上乘的紫光檀棺材回家时,却是听闻此等噩耗,顿时是眼前一黑。
他几乎是跌下了马,喉腔哽着一口气,跌跌撞撞地冲进大开的房门中。
——他看见了躺在灵床上身着素服的爱妻。
有几名侍从托着不同样式的寿衣递到林寻松身侧让其挑选。
林寻松眼里心里只剩下转瞬天人相隔的亡妻,别说回话了,此刻他是什么也顾不上了。
侍从为难,只得再去询问林鸿瑜。
林鸿瑜这趟回家突逢大变亦是入坠梦中,没什么实感。
有人让他挑选寿衣,他恍然回首,视线一寸寸自几套衣装上掠过。
“这件吧。”
他指着看起来最柔软舒适的一件。
林氏已洁过身,这会儿选定了寿衣就剩更换了,闲杂人等都自觉退避。
林鸿瑜跟随人群离去,他看见已经抬到院内的一对儿棺材,打眼一看就是一对儿。
相同的材质纹理,就像他与林修逸的对佩一样。
“换什么衣裳!拿走、统统拿走——”
屋内传来林寻松拒绝为林氏更换寿衣的声音。
他连声喊着“阿芝”,可亡魂又怎能与活人对话?
无人应答。
——最后林寻松是孩童般痛哭起来。
那声音听得里外皆是心肝一颤,念及夫妻情深,再想到城主夫人往日的为人,无不感到痛惜。
“……先是修逸,再就是你,你们怎舍得这样狠心——”
林鸿瑜听到这话,脚步一转冲屋里喊了一声。
“——我哥没死。”
没人回应他的话。
林修逸是否活着对别人来说没有争辩必要,像林鸿瑜一样觉得他还活着的人也有,可更多的人则认为跳进魔界大门里的林修逸早就死了,只差举办丧礼了。
只是没想到林氏比林修逸的丧礼来得要早。
停灵期间,林寻松整个人都宛若失了魂,原先的风度礼节被他统统抛之脑后,那些亲朋好友、或是受过林氏恩惠的人汇聚于此,吊唁的纸钱昼夜烧个不停。
各地亟待处理的事宜林寻松不闻不问。
就连尤溯源也是坐在远处愣神,不时还自言自语说些别人听不懂的。
“……诚洲未来改变了吗?她的命运怎么还是一样……邪魔……邪魔去哪儿了?我的机缘……外神呢?”
疯疯癫癫的,没人再去搭理他。
到入棺时又是好大一通热闹。
刚高声唱过时辰到了该入棺了,侍从们便垂首要围上来,林寻松顿时是魔怔了一般抽出宝剑拦在林氏身前,作势要把那棺木一劈两半。
他视线扫过众人,最后指着那木材非说林氏的突然离世是这玩意儿给咒的。
无论是他手上的剑或是林寻松本人都沾过血腥无数,加上此时正是情绪汹涌,看起来煞气逼人。
旁人不敢上前,只能喊着林鸿瑜去劝说。
可父子俩谁又比谁好受?
他不像林寻松心底早认为林修逸已经死了,在这两年里他心中是无时无刻饱受煎熬。
林鸿瑜和其母长得颇为相似,随着年岁渐长,少年的柔和青涩褪去,显出了几分坚毅冷肃出来。
二人沉默以对,厅前静可闻针落,厅后远远传来呜咽的哭丧。
林寻松带回来的两方棺材,原是要一人一个的,他若是劈了一个,到他自己就没有同形制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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